中联钢：钢铁产能过剩“伪命题”的相关思考（一）

近期，在大气污染日益严重、行业效益持续低迷等因素的推动下，中央及各地区政府相继出台并实施产能过剩行业的相关整顿淘汰政策。而对于钢铁行业产能过剩问题，尽管行业内外已经基本达成共识，但也有部分专家及钢铁从业人士认为，“钢铁行业产能过剩”实际是一个伪命题，钢铁行业实际并不存在严重过剩，仅仅属于轻度过剩行业，并举出钢材实物产销率长期保持99%以上、产能统计数据本身存疑、以及粗钢产能利用率符合国际公认的正常水平等作为依据。还有学者以为，钢铁行业并不存在产能过剩问题，需求不足才是症结所在，产能过剩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企业竞争失败、经营不善的借口，或成为学术寻租、炒作寻租的手段，因此钢铁产能过剩实际为主流舆论长期讹传的结果，并不能反映行业真实状况。

笔者以为，要厘清国内钢铁行业是否存在产能过剩问题，如果单纯以产能利用率为衡量依据，无疑存在很大漏洞，并难以使行业内达成共识。

首先，国内钢铁行业的产能到底有多少，至今仍缺乏一个行业内的权威性数据。如下表所示，针对2011-2012年国内粗钢产能，三大权威机构所发布的数据差异巨大，往往使数据使用者无所适从。

表1 主要统计机构公布的近两年钢铁行业产能统计结果

单位：亿吨

                                      数据来源：Custeel整理

而在钢铁实际产量方面，地方政府在GDP政绩观、保障就业等因素的推动下，故意少报、瞒报现象已经成为行业内公开的“秘密”，如同“25省GDP之和超全国”的新闻一样，某产钢大省也连续多年出现“十余家重点企业产量远超全省数百家企业产量总和”这一匪夷所思的现象。可想而知，在产能、产量数据本身就存疑的前提下，其得出的所谓产能利用率自然难以令人信服。

其次，在运用产能利用率评估钢铁是否存在过剩产能的时候，业内人士往往热衷于“与国际接轨”，套用美国、欧洲、日本等钢铁大国相关数据进行对比，以增强说服力，但却往往忽略了中国与其他国家在经济、市场等方面的差异。如与美国相比，美国钢铁行业集中度较高，前四大钢企粗钢产量占总量的约47%，而中国仅为17%；美国仅有100余家钢企，主要集中在南部及五大湖地区，两大区域产量占全国总量的71%（2012年数据），而中国钢企达数千家，广泛分布在西藏、海南以外的二十余个省市区，前四大产钢大省的总产量仅占全国总量的48.8%（2012年数据），布局极为分散；美国已经基本完成工业化和城镇化进程，其钢材消费中建筑用钢比例呈缩小态势，且是全球最大的钢材进口国，而中国工业化仍在进行中，城镇化率也处于较低水平，未来较长时间内钢材消费仍将以建筑用钢为主；美国钢铁行业的市场化程度较高，企业具有充分的经营自主权，其产能利用率随市场行情波动而变化，能够较为直接的反映行业及市场真实状况，而中国钢企经营活动则往往会受到各级政府、金融机构的掣肘，其产能利用率往往与市场环境联系甚微，甚至出现“边亏损，边生产，越亏损，越生产”的怪像。总而言之，中国钢铁行业面临的社会背景、经济发展水平、产业格局、外部环境等因素均与其他国家存在显著差异，所谓的“国际公认标准”，在中国市场并不具有同样的参考价值。

再者，产能数据统计，并不是将相关规划、设计文稿中的数字简单相加即可，还需要区分有效产能、无效产能及波动产能。众所周知，一套生产设备，由于生产工艺、劳动者工作效率、操作技术、原材料品质等种种因素，往往其运作效率并不能百分之百的达到设计规划中的要求，其有效产能可能低于设计产能；生产设备随着使用时间的延长逐渐老化、陈旧，其有效产能可能逐年下降，但通过技术改造、设备升级，其有效产能也可能呈上升趋势。此外，受到实际运作时间的影响，同样一套生产线，在1月1日投产，和在12月31日投产，其所能发挥的产能显然也并不相同。因此，产能数据统计，本身也是一项复杂而细致的工作，简单的数字相加所得出的结果，并不足以代表行业内的真实状况。 

综上所述，作为一个本身就存在诸多漏洞的数据，产能利用率对于评估中国钢铁产能过剩状况的参考价值值得商榷。至于“钢材实物产销率长期保持99%以上”的论点，笔者以为这一说法有取巧之嫌，刻意回避了存在于钢厂及社会的庞大库存。如图1所示，2011年以来中钢协统计的重点钢铁企业钢材库存基本呈波动上升态势，在今年3月一度逼近1500万吨大关，而这仅仅是86家大中型企业的库存，剩余数千家中小型钢企库存则尚未计算。而如图2所示，2013年以来螺纹钢、线材、热轧、中板、冷板五大品种钢材的社会库存也一直在1300万吨以上。大量库存的存在，证明钢材产销率实际并未达到所谓的99%以上的水平，而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如果钢材产销率真的能够保持99%以上的良好水平，钢材市场供需长期处于相对平衡的状态，那2012年以来也就不会发生大量钢贸商停业、破产甚至欠债“跑路”的现象了。

图1 中钢协统计重点钢铁企业钢材库存情况

                          数据来源：中国钢铁工业协会

图2 2013年以来五大品种钢材社会库存情况

                             数据来源：Custeel

中联钢研究中心  朱金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