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求制造业回流 美国面临多重阻力

21世纪经济报道 特派记者 张涵 华盛顿报道

即便是“非常规”总统，可能也无法改变普遍的经济学常识。这是目前特朗普有关制造业回流美国的最大悖论。

美国制造业人口从2000年的1700万流失了整整500万，其中以中西部“铁锈带”地区为主，而这也成为了特朗普得以当选的根本基础。而制造业回流美国则成为特朗普上台后责无旁贷的施政重点之一。而迄今为止，特朗普的策略可以简单形容为关税上的“恐吓式”贸易战以及对关键减税问题的含糊其辞。

特朗普去年12月29日在社交媒体上宣布其上任后将遵循两项简单规则——“购买美国货和雇佣美国人”，透露出扶持美国产业和工人的意图。而如何实现则全部仰仗于具体的经济政策：一方面通过提供减税等财政优惠，鼓励企业把工厂留在国内；另一边对那些把工厂转移到海外的企业进行惩罚。

特朗普至今未能就减税的具体情况加以说明。但在打击制造企业这个层面，特朗普则是愈演愈烈：他在推特账号上告诉企业主，如果想在美国做生意，就必须把制造业务搬回美国。

早在去年12月，特朗普就曾连发6条推特称，将对把工厂迁往他国的美国企业征收35%的关税。而新年之后，在其就任前两周，特朗普连续发推文，直指福特、通用汽车、宝马在内的多个汽车企业，再次强调，要么在美国本土造车，要么缴纳高额关税。

特朗普的恐吓收到了初步的成效，不少企业都表示将取消墨西哥的计划并增加在美国的生产。但这样颇为离奇的政策真的能够将制造业带回美国吗？

“这样做的结果，导致将减少的美国就业不是几百个几千个，事实上是十万个甚至百万个。”美国前财政部长萨默斯表示。“这正是典型的民粹主义政策，其结果会跟初衷背道而驰。”

大企业回流可能是短期

毫无疑问，特朗普的推特效应已经开始显现。

特朗普通过推特喊话称，福特在墨西哥投资16亿美元的小型车计划是“耻辱”，将对福特返销回美国的新车征收35%的高额关税。在特朗普的威胁下，福特公司宣布，在综合考量“政治和市场现实”因素后，宣布取消16亿美元的墨西哥新厂建设计划，转而向位于美国密歇根州的一家制造厂投入7亿美元并增加就业岗位。

特朗普通过推特影响企业投资决策的事件并不是个案，包括丰田、菲亚特克莱斯勒汽车、韩国现代起亚相继表示愿意增加在美国投资，增加美国就业岗位。

车企以外，美国联合技术公司（United Technologies Corp）已在去年11月底与特朗普及副总统当选人、印第安纳州现任州长彭斯达成一项协议，旗下开利公司（Carrier Corp）位于印第安纳波利斯的冷气设备工厂将保留近1000个就业岗位，把该公司计划转移到墨西哥的岗位数削减了近一半。而开利公司决定留在美国的背后，是印第安纳州政府已同意未来10年给予联合技术公司价值700万美元的减税优惠。

去年12月底，美国第四大电信运营商Sprint表示，将把5000个就业岗位从其他国家带回美国，主要集中在销售与售后服务方面。Sprint 的CEO克莱尔（Marcelo Claure）还劝各方不要过多猜忌，这5000个就业岗位并不在公司的此前计划中，而是全新的考虑。

“企业在政府换届时做出这样的表态完全可以理解，但目前为止，大部分表态仍然只是空头支票，大部分企业主仍然在等待其他的优惠措施，尤其是减税方面的。” 一位美国西部汽车研究所CAR研究员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

他表示，目前来看，有关减税的措施，是在特朗普提出的各项改革中难度最高的选项之一，其涉及到的权利纠纷将大大高于其他领域，同时也会受到民主党最严厉的抵制。

“最终企业的决策要看税收、成本、关税等综合效应，目前的表态难说具有多长远的效应。”上述分析员表示。

边境税或加剧制造业外流

能对企业产生恐吓效应的无疑是高额的进口税收。在大选结束后的首次新闻发布上，特朗普再次承诺将对生产转移到海外、产品销回美国市场的企业征收“边境税”。

而到目前为止，就这一边境税具体应该如何收，特朗普和其依赖的共和党已经形成了微妙的对峙。

众议院共和党议员提出的边境调节税（border-adjustment tax）是共和党“A Better Way”税改计划的核心部分。边境调节税将对美国的进口商品（在美国销售的、海外制造的商品）征收20%的税，但同时给予出口商品（在美国制造的、销往其他地区的商品）免税。这一税收的设计是面对所有企业，无论其总部是在哪里，对企业出售给美国的商品征收20%的税。边境调节税的理念在于，企业可以在全球搜寻低税率的地区来生产，但其消费者所在地是不变的。

在听到该税改计划后，特朗普表示，计划太过复杂。

即便是双方达成了一致，经济学家们认为，边境税所带来的代价，尤其是其造成的美元升值将再次使得在国外生产成为一个不错的选项。

“当特朗普就墨西哥建墙进行表态后，墨西哥比索的贬值幅度已经超过20%，而这与我们建厂时候相比，比索价值已经下跌50%，因此在墨西哥生产即便在有关税的情况下也是一个优化的选择。”CNBC援引一位汽车行业高管的话说。

前高盛全球经济部门负责人Gavyn Davies表示，若边境税真正出台，这不仅仅是美国企业税收的重大改变，也将被贸易伙伴视为一种贸易保护措施，从而引发报复。

Gavyn Davies认为，“边境税”的直接效果很可能是推升美国通胀、减少进口、提振出口并使得企业税收增加，十年间可能增加1.2万亿美元。不过，它可能推高美元，这会抵消一部分前述效果。

不久前卸任的前美国贸易代表迈克•弗罗曼警告，限制进口的税收政策可能会在世贸组织面临法律挑战，同时会大幅增加依赖进口零部件的美国企业的生产成本并削弱美国企业的竞争力。此外，全球95%的消费者位于美国境外，如果其他国家效仿特朗普的做法，美国出口商将面临更多贸易壁垒，从长期来看这会伤害而非帮助美国企业。

“这是典型的贸易保护主义。”上述汽车研究所研究员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与特朗普的初衷相反，引发贸易战以及从NAFTA退出事实上不但不能为美国中西部制造就业，更会使得31000人失业。”

推“购买美国货”政策不易

特朗普要想在国会硬推“购买美国货”政策也会遭遇阻力，一些共和党议员向来反对将“购买美国货”条款纳入联邦政府项目。他们认为，利用联邦政府资金扶持一些美国企业对其他企业并不公平。去年，美国众议院议长保罗•瑞安曾在一项水资源法案中删除了要求使用美国生产的钢铁建设饮水项目的条款。

另外，根据美国与韩国、加拿大等国签署的自贸协定和世贸组织《政府采购协议》，在一定条件下，相关缔约方可以在美国政府采购中绕开“购买美国货”条款而享受国民待遇。外国供应商据此已获得美国联邦政府每年超过一半的政府采购项目。特朗普要想重新商谈贸易协定、将外国供应商排除在政府采购外将会非常困难，因为外国政府可对此进行报复，通用电气、卡特彼勒、波音、微软等美国大企业也将面临失去很多外国政府采购业务的风险。

此外，多数美国消费者也不愿意为支持“国货”而多掏钱。美联社-捷孚凯市场调查公司去年4月发布的一项调查显示，67%的美国民众愿意购买比较便宜的外国货，仅有30%的民众支持购买较贵的美国货。《麻省理工学院技术评论》发表的一份研究文章指出，如果苹果iPhone 6s plus手机完全在美国生产组装，其定价将达809美元至849美元，高于目前在中国组装的定价749美元。

就在就职典礼当天，在华盛顿街头贩卖特朗普相关的帽子和衣服的小摊上，一位摊主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他的衣服都是从eBay上的中国纺织卖家进货的。“中国做的要快也还要便宜很多。”

幸运的是，不管世界如何变化，一些基本的经济贸易原理仍然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