页岩气步入困境：美国1/3页岩产业将被低油价击垮

今年年初，石油大亨罗斯·佩罗特之子小佩罗特在参加冬季达沃斯会议期间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美国1/3的页岩产业将被低油价击垮，“美国页岩气的繁荣不可持续，现在是泡沫破灭的时候”。所言不虚，随着油价的持续下滑，债台高筑的页岩气开发商撤资的撤资，倒闭的倒闭，欧美页岩气市场一片哀鸿遍野的景象。尽管如此，分析人士认为，无论如今的页岩气市场如何，光看页岩气让美国快速成为全球第一大天然气生产国，放弃页岩气都是不明智的。只是，如何可持续地发展这一产业仍值得思考。

曾被视为“朝阳产业”的页岩气，如今正面临神话破灭的尴尬境地。

据人民网(46.25, 0.00, 0.00%)报道，日本伊藤忠商事日前以1美元的价格出售了所持的美国Samson Resources公司全部股份，退出了位于美国俄克拉荷马州的页岩气开发项目。

按照伊藤忠商事的说法，由于石油以及北美天然气价格低迷，加之部分未开发矿区前景困难，预计Samson的业绩在短期难以恢复，因此伊藤忠商事决定将重点放在具有经营资源优势的中国市场以及食品、纤维、基础设施等非资源类业务方面。

伊藤忠商事只是折戟页岩气市场开发商的最新代表。事实上，早在今年1月，美国页岩气企业WBH Energy就因深陷债务危机，不得不与其合资方共同宣布申请破产保护。当时市场预计，类似的页岩气企业破产或将接踵而来。

据彭博社报道，约一年前油价崩盘开始，页岩气开发商的收入就迅速下降，但同期因为开发而进行的借款却还在飙升。数据显示，页岩油气开发商的债务水平在过去一年有16%的增长，并2015年第一季度达到2350亿美元。

中投顾问能源行业研究员宋智晨在接受《国际金融报》记者采访时表示，页岩气开发商出现这样巨额债务问题的主要原因是大环境对页岩气的发展不利。

“页岩气前期勘探开发投入大、投资风险大、回报周期长、严重依赖管网建设等特点，对企业资金周转能力要求比较高。同时，页岩气与石油这一类能源产品互为替代品，随着现在国际原油价格持续下跌，页岩气的需求受其影响出现下降，企业自然入不敷出。”宋智晨说。

开采商“折戟”

2011年，伊藤忠出资780亿日元，购买了美国俄克拉荷马州的资源企业Samson Resources 25%的股份。

据报道，受原油价格下跌影响，Samson的业绩出现恶化。截至2015年3月的上一财年，伊藤忠商事在页岩气业务上累计计提了约1000亿日元的减损损失。由于认为今后要获得稳定收益十分困难，伊藤忠商事决定贱价出售所持有的Samson股份。鉴于伊藤忠在美国科罗拉多州从事的页岩气开发业务也于去年售出，至此，伊藤忠从美国页岩气市场完全退出。这也是日本商社第一次退出页岩气业务。

无独有偶，日本住友商事也因在美开发页岩气损失惨重，计划从大型矿区撤退。据悉，2014-2015财年，住友商事计提了1992亿日元的损失，为16年来首次。

与此同时，美国页岩气开发商正面临债务危机的来袭。据彭博社报道，由于过去的这场页岩油气开发热潮非常大程度是由债务融资助推的，页岩油气开发商正将创纪录的收入用于支付这些贷款的利息。数据显示，目前美国能源公司发行的债券占美国垃圾债券的15%。

“美国推出QE以后，发行了大量的垃圾债券，而正是这些垃圾债券支撑着美国的页岩气不断走向繁荣。”张捷表示，过去几年，由于美国能源业繁荣，美国页岩气公司不断加大债务量，即使生产商的支出超过收入，他们也能获得资金去钻井。

然而，从一年前左右的油价崩盘开始，这些企业的收入就迅速下降，但是同期的借款还在飙升。据彭博社搜集的数据，页岩油气开发商们的债务水平在过去一年有16%的增长，并于2015年第一季度达到2350亿美元。

如今，已经有相关企业出现了大笔债务违约的情况，甚至有企业申请破产保护。今年1月，美国页岩气企业WBH Energy因深陷债务危机，不得不与其合资方共同宣布申请破产保护。对此，中国经济网评论员张捷曾表示，如果国际油价继续下挫，而美国页岩气企业的营收增长速度不能抵消负债增加速度，那么美国能源业可能会出现资产抛售与企业并购潮，不排除届时会接连出现破产倒闭的可能性。

如今，这些推断正变为事实。

因无法偿还一笔23.5亿美元的债务，快银资源公司于3月提交了破产保护申请；同样陷入困境的还有美国鹰能源公司，因5月的时候未能按期向债券持有者支付首期约1000万美元的利息，公司随后申请破产保护，以获得时间宽限来进行债务重组；而萨宾石油和天然气公司也没能够完成一笔4月到期的利息付款。

而根据研究企业的预测显示，页岩油气开发行业将在今年第二季度出现有史以来最大幅度的收入同比下降。以利润缩水和利息增长的速度来看，上述三家公司也不太可能是最后一批无法还债的页岩油气开发商。

“总而言之，目前在美国页岩气市场的开发商，几乎都不能幸免地出现业绩下滑、利润负增长的问题。”一位日本住友商事的相关人士对《国际金融报》记者透露，“现在看来，曾经的页岩气市场的繁荣景象，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

一直在“裸泳”

30多年前，乔治·米歇尔和他的米歇尔能源公司的工程师们，一直在寻找从页岩中提取天然气的办法。直到1998年，80岁高龄的米歇尔在水力压裂技术上取得了成功，为美国页岩气革命奠定了基础。

似乎一夜之间，页岩气革命席卷全球，美国技术被世界各国采用。

“但是，无论在美国，还是在全球，这都是一项有争议的技术。”生前接受媒体采访时，米歇尔并不糊涂。直至现在，这项技术仍在受到质疑：它会不会消耗大量水资源，成本是不是太高……

甚至有人怀疑，美国页岩气革命其实是场骗局，有外国专家在科学期刊上发文指出，在运作的第一年，页岩气井的产量下降了60%-90%之多。

页岩气开发还被认为面临巨大的金融障碍。“钻探正以惊人的速度摧毁资本，钻井公司留下了堆积如山的债务，而老井页岩油气产量的下降幅度对公司业绩造成了浩劫。为了避免因此打乱收入报表，公司不得不钻探更多的新井。”《纽约时报》2011年的一项调查就指出，美国石油工业表面乐观，但“在私下里却对页岩气持怀疑态度”，“页岩气泡沫迟早会崩溃”。

所以，对于上述美国页岩气开发商遭遇的“厄运”，外界并不感到意外，因为这些企业早就在“裸泳”。

“继续进入市场的企业可能被美国页岩气市场给‘忽悠’了，又或许是抱着侥幸心理。但是事实证明，近期内，‘裸泳’的局面是无法改变的。”能源产业研究员师张顾北在接受《国际金融报》采访时表示。

国际能源投资行业专家冯跃威也撰文指出，尽管过去两年，美国石油日产量激增超过200万桶，且所有增量几乎全部来自近年开发的“页岩井”，但在骄人成绩背后却有数据显示，2010年，美国石油和天然气企业债务总额为1280亿美元，到2014年第三季度，这些企业的债务总额已经暴增至1990亿美元，增幅高达55%。此外，4年前，美国石油和天然气企业发行的债券占美国垃圾债券的比例还不到5%，目前却已高达16%，整体债务风险暴增。

冯跃威认为，在美国页岩油气市场上，大多是中小规模的独立开发商，他们多是通过借贷或发债融资进行页岩油气开发。而从油气田开发规律看，一般从削减资本支出到产量下降，约为半年左右，而且页岩油气新井产出率在半年后又会大幅下降，若没大量的投资进行钻井、压裂和开采，目前的产量水平很难维持不变。所以在2015年中期，美国页岩油产出量大幅度下降的概率较大。与此同时，随着油价的持续下跌，其盈利和偿债能力急剧下降。

标准普尔研究显示，在美国100家中小型页岩油气企业中，有3/4由于高负债面临破产倒闭的风险。而美国18个页岩油气产区中，也只有4个产区的页岩油气公司还能勉强保持不亏损。

然而，即使出现了大面积亏损，美国页岩油气企业非但没有减产，反而还开足马力增加开采，以图获取更多的现金用以还债。因为相关分析指出，从贝肯页岩油气产区生产曲线看，日产量在第一年末下降约65%，到第二年末再降约35%，第三年末再降15%，以后每年下降10%左右。由此可知，其理论替代率约为20.5%。因此，若第四年不再完成上年度大约90%以上数量的新油气井钻探投资，就不可能冲抵老天然气井产量衰减造成的整个油气田总产量的递减。

这样一来，这些页岩气企业仿佛陷入了一个恶性循环：无条件地对已有生产井进行超强度地开采用以还债，但油气生产后的现金流又不足以支撑其继续钻新井增加产出。

更可怕的是，在宋智晨看来，“在持续低油价下，即使不停产，也难以填补钻井投资所需资金以及对发债或杠杆融资等债务的偿付。因此，债务危机的到来也成为了必然”。若页岩油气企业垃圾债券集中违约，将有可能引发美国整个垃圾债券市场的崩盘，甚至引发更大规模的金融危机。

欧洲已梦碎

值得注意的是，遭遇页岩气市场沦陷的并不只有美国，欧洲的情况同样不容乐观。

其实，为了摆脱对俄罗斯天然气的依赖，页岩气储量同样丰富的欧洲早就想效仿美国，通过勘探开采页岩气获得廉价能源，保障能源多元化及供应安全。然而，事实证明，这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景。

英国Cuadrilla资源公司在波兰开设办事处时，曾寄望将波兰变成下一个德克萨斯州(美国最大的页岩气生产地之一)，与此同时，波兰是欧洲最具水力压裂条件的国家。遗憾的是，6年后，英国的“探险者们”未成功在波兰打下一个钻孔，是什么阻碍了他们？

Cuadrilla公司一位负责人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在欧洲开发页岩气的成本比在美国高得多，而且每走一步，都有重重法规束缚。

记者了解到，在正式钻孔前，波兰政府要求这些页岩气先驱者提供一份5年的详细运营计划，每个计划的调整，勘探公司都要向政府重新申请，但政府往往几个月，甚至数年不予批准。

除此之外，大多数国家对水力压裂法彻底禁止或暂时禁止。以法国为例。虽然其页岩气资源丰富，但由于民众激烈的反对，水力压裂的禁令会至少持续到2017年的总统大选。另一个具有庞大页岩气储备的西班牙，发放了勘探许可证，但尚未获得环保审批，因为个别地区担心技术会污染地下水。

今年5月，据丹麦能源署透露，法国道达尔公司正在就放弃其在丹麦的一份页岩气许可证与丹麦监管机构举行会谈。丹麦新闻网站Finans早些时候援引匿名消息人士的话报道称，由于远景区没有发现足够的油气资源，道达尔公司决定不再继续进行勘探作业。此外，道达尔公司在丹麦的远景构造一直是被抗议的目标。而在此前一个月，道达尔公司刚放弃了波兰的页岩开采许可证。

分析人士指出，尽管欧洲的愿望是摆脱对俄罗斯天然气的依赖，但页岩气革命在欧洲已经被证明了是一颗“哑弹”。复杂的地质条件、环保人士的激烈反对、繁琐的法规等原因，摧毁了投资者的积极性，消磨掉了他们的耐心。

总部位于伦敦的全球能源与自然资源欧亚集团(25.54, 0.00, 0.00%)总监Michael Barron直言，欧洲的问题是，没有确切的利好政策，让页岩气投资者无法得到协同效应和成本效益。很明显，这里不是美国，这里没有游戏规则的制定者。

而崩溃的油价又给投资者致命一击，因为欧洲的天然气成本(包括从俄罗斯进口的)都与原油价格直接挂钩。无论是从俄罗斯还是其他供应商那里获取，天然气显然是最便宜的选择。

张顾北表示，欧洲的页岩气产业并不是毫无希望，但是这个行业的兴旺也不是那么容易。

“页岩气的需求量与国际原油价格呈正相关，而且与天然气相比，页岩气的储集层渗透率低，气流的阻力比常规天然气大，因此开采难度大。”宋智晨分析，页岩气的采收率比常规天然气低，而且具有资源量不确定的特点，对比天然气，显然需要更多的技术支持。

政府应扶持

无论如今的页岩气市场如何，回顾美国能源史，谁也不能忽视页岩气的作用——始于2005年的“页岩气革命”让美国快速成为全球第一大天然气生产国，这足以改变全球的能源版图。所以，放弃页岩气市场，显然是不明智的。只是，如何可持续地发展这一市场值得思考。

在宋智晨看来，技术进步是页岩气开发的巨大动力，页岩气开发商应加强技术的研发与革新，以摆脱目前的困境。“目前，国际油价持续下跌而且在短时间内没有反弹迹象，因此开发商应加快勘探技术、钻井技术和采气技术等研发，解决页岩气的勘探和开采难题，以技术的进步来降低生产成本，提高经济效益”。

张顾北则认为，在技术突破过程中，政府的扶持很重要，这将促使页岩气开采领域长期保持适度的规模，为技术突破奠定基础。

页岩气开采门槛不高，这让中小公司可以轻松进入页岩气开采领域。但一些拥有巨大实力、较高技术的大型油气公司对页岩气的兴趣并不大。原因很简单，如果页岩气开采搞好了，对它们的好处不多，缺点却不少，比如会导致它们常规天然气贬值。张顾北认为，“必须有新的企业有能力进入，并且打破它们的寡头垄断局面，才能让大型油气公司被迫参与页岩气的发展。从而促进整个页岩气行业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