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稳经济效应将继续显现
——访国家信息中心首席经济学家祝宝良
《中国改革报》记者 王岩
7月16日，中国经济半年报出炉，GDP同比增长6.8%，连续12个季度稳步处于6.7%～6.9%的区间。针对我国目前的经济形势、经济运行面临问题以及下半年的经济展望，本报记者采访了国家信息中心首席经济学家祝宝良。
祝宝良认为，我国经济的稳定增长，是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总量调控政策相对宽松、国际经济复苏共同作用的结果。今年下半年，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对稳定经济的效应还将继续显现。
记者：您怎样看待我国经济今年上半年“总体平稳、稳中向好”的成绩单？
祝宝良：我国经济在2011年四季度破9%、2012年二季度破8%，2015年四季度破7%，经济增速一路下行。但自2016年二季度以来，经济开始止跌回稳，稳中有进。今年上半年经济运行继续维持在平稳、合理区间。
2016年下半年到今年上半年，我国经济稳定增长，是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总量调控政策相对宽松、国际经济复苏共同作用的结果。
一是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取得成效。去产能、降成本处置了钢铁、煤炭等行业的落后和过剩产能，企业集中度和产能利用率提高，资本产出率提高，银行不良资产率下降。补短板和“放管服”催生了新的动能，新技术、新产品、新业态、新商业模式增加值占GDP的比重有所上升。从宏观经济上表现为全要素生产率提高，潜在经济增长速度有所提升。模型测算表明，2012年～2015年，我国全要素生产率对经济的贡献率只有1.3%，2016年提高到1.6%，2017年提高到2.3%。
二是稳健中性的货币政策和积极的财政政策推动了基建投资增长和房地产市场的繁荣。
三是出口需求回暖。2016年下半年以来，美、日、欧盟等国家经济复苏动能增强，全球金融市场稳定，大宗商品价格上涨，国际贸易逐步恢复。
记者：在经济稳定运行的同时，我国经济也面临着一些问题和挑战，比如，企业债务风险、房地产泡沫以及中美经贸摩擦问题。您怎么看待这些问题？
祝宝良：关于企业债务风险压力上升的问题，今年4月27日，《关于规范金融机构资产管理业务的指导意见》《关于加强非金融企业投资金融机构监管的指导意见》正式出台后，表外融资受到抑制，一些出表的呆坏账又重新回表，金融机构的风险偏好有所降低，实体部门的融资成本又有所上升，并引发股市波动、债市下跌和企业资金链断裂，一些企业开始出现信用违约，甚至一些上市企业的股权质押被强制平仓。
在我国经济已连续两年好转、非金融企业杠杆率有所降低的情况下出现企业信用风险，原因在于从2012年~2016年，企业杠杆率上升，新增经济总量不够支付利息，企业靠借新还旧维持生产经营，基本丧失自我积累和自我发展能力，形成了相当数量的僵尸企业。2017年我国非金融企业部门杠杆率为160%左右，绝对水平仍然很高，相关企业总体上仍处在死不了但难活好的状况，一旦融资成本上升，部分企业就可能会出现违约等问题。面对这一局面，一方面，企业还需要继续休养生息，应千方百计地降低企业生产经营成本。另一方面，需要充分认识到，近期出现的一些企业信用风险问题也是这些企业过去过度扩张和经营不善的结果，这样的企业早破产重组比晚破产重组好。清理僵尸企业要坚决，对加强金融监管可能带来信用风险释放的阵痛，要有足够的决心和耐心，不能叶公好龙，更不能半途而废。
在现行土地制度等的约束下，我国房地产调控曾经重需求、轻供给，甚至一些地方出现人为限制供给以抬高地价和房价的现象。按照人均可支配收入计算收入房价比，2017年全国已经达到14倍，远远超过6倍~10倍的合理水平，房地产出现严重泡沫是不争的事实。今年以来，房地产市场供求不平衡的矛盾再度凸现，房价上涨压力明显，部分地区限价导致新房价格低于周边二手房价格，价格信号失真。投机性需求十分旺盛，一些调查证实，2018年一季度首套房的刚性需求只占新房销售的30.8%。房地产价格快速上涨，虽然短期内拉动了经济增长和财政收入增加，但却推高了实体经济的生产经营成本，会影响经济可持续发展。
美国发起贸易战的实质是指向知识产权保护、市场准入、国有企业补贴、经济和产业发展规划等问题，试图滞迟我国的经济发展，因此贸易战不是短期问题。仅从贸易关税看，对经济影响并不大。2017年，对美货物出口占出口的19%，相当于我国GDP的3.5%左右。从美国进口占进口的8.4%，相当于GDP的1.3%左右，对美贸易顺差为GDP的2.2%。如果加上转口贸易，对美贸易顺差占GDP的2.8%。我国对美国出口的价格弹性为0.70，进口价格弹性为0.45，也就是说如果美国对我国商品征收10%的关税，我国出口将减少7%左右。美国对我国500亿美元商品征收25%的关税，考虑到乘数效应，我国对美出口将减少约100亿美元，GDP下降0.1个百分点。但类似“中兴事件”的贸易限制和投资限制对经济影响就很大，双边贸易和投资除了发挥各国的比较优势，得到贸易投资利益外，还有重要的技术外溢效应。测算表明，改革开放40年，我国的全要素生产率年均增长3.0%左右，对经济增长的贡献达到33%。其中，贸易和利用投资的技术外溢效应对全要素生产率的贡献是0.9%左右，占全要素生产率的30%。一旦贸易和投资中断，技术进步对经济增长的贡献将大大减少。
记者：您如何展望我国下半年的经济走势，对于未来的经济发展有何建议？
祝宝良：今年下半年，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对稳定经济的效应还将继续显现；金融监管、房地产调控、地方政府债务管控会对增速有一定影响，国际经济环境恶化会影响出口。预计2018年全年经济增长6.5%左右，物价水平总体平稳。
未来几年，对中国一个重大的挑战是要把GDP稳在6.3%左右，实现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目标；又要防范和化解金融风险，稳定宏观杠杆率。应把握防风险和稳增长的平衡关系，继续实行积极的财政政策和稳健的货币政策，坚定不移地加强金融监管。对中美经贸摩擦可能产生的影响，要做出预判和预案，尽量管控好分歧。
一是货币政策稳健中性，保持货币信贷和社会融资规模合理增长。适度降低存款准备金并通过减少MLF等操作的力度加以对冲。向市场释放降低存款准备金率并不是放松货币政策的信号，降准主要是降低银行特别是中小银行的资金成本，提高银行抗风险能力。同时，减少MLF等工具对利率形成产生扭曲，疏通市场利率的传导机制，形成平滑的收益率曲线，引导好投资和消费。加强资本管制，保证我国货币政策的独立性。
二是积极的财政政策取向不变。优化财政支出结构，确保对重点领域和项目的支持力度，在规范发展PPP和产业基金的基础上，适度扩大PPP等基础设施项目融资。加快减税和降费的进程，切实降低企业负担。
三是继续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要在2016年、2017年去产能取得成效的基础上，结合加强金融监管，通过破产清算、重组、兼并等市场化和法治化办法处置僵尸企业。要以混合所有制改革和管资本为切入点，加快国有企业改革，推动国有企业优化布局，缩小战线。
四是构建房地产长效机制。在通过首付比例、利率手段等严控投资投机需求的同时，房价过高的城市要增加住宅用地，改革房地产商垄断住宅供应的体制，允许小城市和小城镇的自然人合作建房，允许非房地产企业在取得土地使用权的土地上建设商品房和租赁房，允许农村集体经济组织在自有建设用地和闲置宅基地上建设商品房和租赁房，允许大城市周边生态修复企业在修复的生态用地上开发一定比例低密度住宅。同时，要加快房地产税立法。
五是妥善解决中美经贸摩擦。加快进一步扩大对外开放和降低关税政策的落实，适度扩大进口。妥善面对西方国家在知识产权保护、市场开放、产业政策等方面的关切。要理性地认识到，按照既定方针节奏推动这些问题的解决，本身就是完善我国社会主义市场体制的目的所在，是符合我国长期和根本利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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